所以,她可以以自由相报,却一定会很不快乐。
以平安对神医鬼手的了解,这也是鬼手忽然起脾气的原因。鬼手看出她因留在他的府中而感到很不愉快,于是也感到了不悦。然此人性情犹如孩童,许多时候自己也无法辨明自己为何不悦,只会遵循本能,如婴孩一般撒气胡闹,大雷霆。
倒是平安识人向来极其精准,常常比当事人自己更能看清自己。
秋菊被他说中,回应道:“我确是不愿,可……毕竟是此等大恩。何况,鬼手大人是天下闻名之人,而我们不过平头百姓,开一家小小的客栈……”
“你不高兴,就不要做。”平安平淡地说道,好像说出的是天底下最理所当然的事。
好像他能够轻而易举地保护他们所有人,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出身南风馆的,身不由己命如草芥之人。
秋菊不由得看着平安。
说来,她至今都想不明白,平安究竟是如何让她如此轻易地离开无名府的。
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巧舌如簧的说辞或是精妙绝伦的技巧,只三言两语,鬼手便任由他们离开了。
个中关节,秋菊实在是想不明白。试图询问,平安也只是随口搪塞——他似乎对除项姑娘以外的所有人都有一种不易察觉的爱答不理。
实际上,项翎也在思考这件事。
她回忆了平安说出的每一个字,从字里行间学习文明ca259的谈判技巧。
好像是……只要足够冷静而强势就可以了?这和在谈判中需要摆出各种条件反复拉扯的星际文明还真是截然不同。
项翎认真地汲取着文明ca259的交际知识,丝毫也没有考虑自己学到的东西有可能是完全错误的。
回到客栈,春兰用惊天动地的骂声表达了对他们的欢迎。
“是倚翠楼不放人对不对!我就知道那老逼登没那么守信!老逼登,早晚有一天老子要亲自把她那脏地方弄倒闭!——菊姐姐,她怎么为难你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见秋菊迟迟未归,她就已然猜到,定是倚翠楼不守承诺,不愿放人。她本想赶去倚翠楼,却实在放心不下才没了腿的夏竹,便只好让项翎与平安先去看看情况。
这一去又是许久未归,她正忧心着,考虑要不要捏着鼻子暂且把夏竹交给忆柳照顾,自己亲自去一趟呢,这才好歹是将三人等了回来。
“罢了……”一通好骂过后,春兰总算降了降心里的火气,上前抱着秋菊,安慰道,“没事,赎不来就赎不来,我们再想办法。”
“赎了的。”秋菊笑出来,“我和冬梅,都自由了!”
“诶?”春兰一愣,而后是狂喜。
如是,他们四人可就都是自由之身了。
十数年的愿望,竟达成得如此猝不及防。
“是倚翠楼那老逼登——我是说,妈妈信守承诺了?”
“不是。”秋菊转身,颇为感激地看了平安与项翎一眼,又在心中默默再次谢了鬼手,道,“此事,就说来话长了。”
秋菊将前因后果说来。忆柳在旁听着,望了平安一眼。
那日,平安又不知得了春兰姐妹多少感激。他不喜欢此类寒暄,随口应付,不堪其扰。
但项翎也谢了他,说他善于谈判,夸他真是厉害。
平安就心中扑通扑通,变得好高兴了。
他们解决了大问题,不曾在意路上的小麻烦。
于是,小麻烦在第二日就找上了门来。
秋菊赎身的第二日,春兰就暂停了客栈的运营,与秋菊一起在楼上尽心照顾夏竹。
说到底,他们拼命赚钱,本就是为了给姊妹赎身。如今秋菊冬梅已然得了自由,春兰这生意做得自然就没那么走心了。
衙门的人找过来的时候,客栈大堂只有项翎正带着冬梅玩儿。本来还有平安与忆柳陪着,但这二人见了面就不对付,项翎就支使他们一个去厨房,一个去劈柴了。
冬日的天气冷得很。菊梅客栈的大门被猛然推开,带进一股猛烈的寒气。两个穿衙门官服的捕快闯进门来,气势汹汹:“哪个是管事儿的?”
项翎抬头,一眼便看出对方来者不善。“是我。”她便应道,同时轻轻推了推冬梅,示意她上楼去。
听得项翎的应声,二人拿着镣铐,径直向项翎走去。外头天冷,二人身上带着外面的凉气,给人一股切实的凉意。
冬梅缩在项翎的身边,畏畏缩缩却不肯走。一身凉气的大人靠她越近,她就越害
怕,到最后,她嘴一瘪,就哭了出来。
尖锐的哭声几乎是立即将平安与忆柳引到了大堂。
平安见得来者不善的二人,一言不,几步就走到了项翎的前头,挡在了二人与项翎之间。
忆柳则迎上前去,怯怯询问:“不知二位官爷造访,实在是有失远迎。敢问官爷有何要事?”
“有何要事。”来人态度不善,“你们店吃死了人,你知道吗?”
“怎么会?”忆柳被惊得杏目微睁,而后柳眉一蹙,眼泪就要落下来了,实在是楚楚可怜,令人怜惜,“我们店的蔬菜蛋肉都是最新鲜的,每日去市场采买,从不掺假的,怎会吃死人呢?”
说话的工夫,他的思绪早已转了数圈。
做饭最多的是他与春兰,他自然知道他们绝做不出害人性命的东西。可衙门口若无切实证据,也不会连审讯问话都没有,直接大张旗鼓带着镣铐前来捉人。如此看来,怕是有人蓄意栽赃。
栽赃之人,要么是能以人命蓄意构罪陷害,要么是与衙门本身有所关联。不管是哪一种情况,他们一介平民,都会难以脱身。最坏的情况,怕是得在衙门里头脱去几层皮。
除非……
忆柳看了一眼平安。
可此事,他不能完全拿得准。若平安不是,那么他们进了衙门,仍是朝不保夕,任人鱼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