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秦云在床上晕倒,君无渡心中又惊又悔,哪里还有功夫生气,忙叫了医修来看。
外伤治得容易,对于秦云为何迟迟不醒的原因,医修只给出了四个字:心力交瘁。
君无渡一直守在他身侧,没有片刻离开,他本来就不需要睡觉,可以日日夜夜地一直注视着秦云。
第三天晚上,秦云终于醒了。
他的样子,像是惊醒,身子一绷,眼睛突然睁大。君无渡叫了他一声,见他涣散的双瞳慢慢变得有神,只是在看到自己时重重一晃,于是收回了想要触碰他的手。
程云臻的视线从帐顶图案划过,他恍惚地想原来刚才是在做梦,有些不可思议。
他刚穿来的那阵经常做梦,后来觉得老是做这种空梦没有用,于是竭力让自己不要东想西想,先顾好眼前。
“你……感觉怎么样?”君无渡难得低声下气地和他说话。
他一说话,程云臻才想起他晕倒之前两人所做的事情,想开口,喉咙火烧火燎。
君无渡立刻倒了水喂他喝。
干涸的喉咙被水滋润,程云臻喝下满满一杯水后,第一句话是:“林怀嫣的事……”
君无渡此时又倒了杯水过来,见秦云雪白脸上一对黑幽幽的眼睛正略带期盼,望着自己。
见他神情中没有怨怼和怪罪,醒来就只问这一件事,君无渡眼前浮现自己发狂失态的模样,整个人顿时一僵,脸皮也微微发热。
片刻后才低低地道:“你晕过去后,我便遣人去办这件事。但林怀嫣他自己不愿离开衍天宗。”
“怎么可能?”程云臻立刻激动起来,神情急切凄楚,“他一定是被衍天宗的人威胁了。”
君无渡见他急得不轻,到床前坐下,道:“你别着急,我还未说完。他不肯离开,是因为他已经和明夷结契了。若强行将他带走,反而不是好事。”
对于这个结果,君无渡甚至感到极度郁闷。若秦云早知此事,两人何必为一个外人闹成这样。
程云臻坐在床上,感觉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修真界里有很多契约,平等或是不平等。但不平等的要更多一些,譬如妖兽认主,再譬如炉鼎认主。
契约和丹药一样,是控制炉鼎的手段。程云臻没亲眼见过,但他听说过,一旦结契之后,炉鼎就无法再离开主人,终身只能供一人采撷,情期时服食丹药也不管用。
除非有一人死亡,契约才算终止。
一声闷响后,程云臻又倒在了床上。
君无渡见他睁着一双空洞眼睛,显然是心灰意冷的模样。想他为此事受了不少折磨,如今结局如此,受到打击是理所当然的,但这折磨又恰好是来自自己。
他沉默一会儿,上去巴巴地安慰道:“虽不能将林怀嫣带出衍天宗,但我叫人告知了明夷一声,以后他定不会再打人了。”
秦云就那样沉思默默地躺了一会儿,正当君无渡以为他不会再理自己的时候,他开口了。
他问:“什么时候结的契?”
君无渡愣了一下,才明白他问这话的意思,柔声劝解道:“别想了。医修说你就是想得太多,心情才会郁结。你刚醒,再躺一会儿,我叫人去给你做东西吃。”
他刚欲转身去张罗,听见床上的人平静道:“医修说错了。”
“我不是想得太多,而是呆在你身边,心情才不好。”
君无渡的身形僵了片刻,随即像是什么都没听到,转瞬间消失在了屋内。
……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程云臻醒来前,身上的伤就已经被上好灵药治好了。但他有时候看着君无渡走过来关切的模样,总能想起那天夜里他无情羞辱自己的情态,一字一句,犹在耳边。
好在君无渡像是被他说的那句话给伤了心,并不经常在他面前晃。
再回想自己筹划了足足半年的逃跑,不过四天就被找到。他至今都不明白君无渡是如何找到自己又瓮中捉鳖的。
当时君无渡突然神出鬼没,在客栈中将他吓了一跳,那幅场景,程云臻至今回想还觉得和噩梦成真一样。
对程云臻来说,虽然君无渡外形还是人,但实际已经超脱了人类的范畴。他的所作所为,不止一次让程云臻或是感到惊惧,或是感到震撼。
还能逃出去吗?
对于这个问题,程云臻的内心回答逐渐变得没有那么确定。就像君无渡所说,既让他逃了第一次,怎么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
事实摆在眼前。
但是,要他顺从地呆在君无渡身边当个禁脔,是更加不可能的事情。
这种既逃不出去,又无法安于现状的矛盾感,让程云臻的精神陷入了极大的压力之中。再加上得知林怀嫣结了契,程云臻感觉自己头顶每天都飘着片乌云,虽然一直卧床静养,但是脸色反而越来越差。